野心盛大文學已經占據了國內網絡文學的80%份額，在盛大游戲與盛大無線之外，陳天橋的新“文學帝國”已具雛形。盛大文學真正的野心在于成為“全球最大的華語原創文學的版權中心”。那時，盛大文學將不再是盈利上的侏儒，而會成為與盛大游戲比肩而立的巨人。但在目前，盜版盜鏈橫行、版權代理權限等問題，卻極度困擾著野心勃勃的小巨人。
原新浪網副總編輯侯小強，擔任這個年輕帝國的首席執行官已近四個月。目前，這位執行官的一個任務，是讓起點中文網為主體的盛大文學摘掉“玄幻”、“盜墓”、“架空歷史”等小眾帽子，與傳統文學實現對接。包括30位作協主席大PK、重述神話、全民寫家譜等聲勢浩大的寫作運動，已經或正蓄謀展開。
“先花完一個億”
三個多月前，陳天橋在盛大文學有限公司成立儀式上，拿新任盛大文學CEO侯小強與之前的唐駿做了一番意味深長的比較：
“五年前的唐駿他只是一個人，五年后的侯小強，在他身后矗立的是一個完整而專業的團隊;五年前的唐駿他是客人，我是主人，而五年后的侯小強，他是主人，他是首席執行官，而我是股東，我可能和很多人一樣是嘉賓。”陳天橋的意思是，5年前是他“帶”著唐駿創業，而現在，是他“看”著侯小強拓展盛大帝國的疆域。
陳天橋接待侯小強的儀式確實隆重。鮮為人知的是，就在侯小強與陳天橋三次深談后，確定離開新浪網奔赴盛大之時，陳還曾給他打電話，說：“你是哪兒的戶口?公司有優惠政策，我可以給你上海戶口。”侯小強很詫異，因為當時他加盟之意已定，陳天橋沒有必要再給他額外的條件了。他婉拒了這個好意，但這個細節，讓他對陳天橋更為信任。
比這個細節更重要的，也是讓侯小強更為心情舒暢的，是陳天橋的另一句話：不用考慮盈利的問題，你先把起點中文網賬戶上的一個億花完。
“我們并不缺錢，我們是可以耐下心來培育市場。陳天橋目前只是希望盛大文學能給用戶提供最好的體驗，能涌現出最好的作品。為了這樣的目標，花一個億、兩個億、三個億都無所謂。”侯小強說 。
沒有任何資金壓力的侯小強，入主盛大文學后，立即動用之前豐富的文化出版界資源，搞起了一個聲勢浩大的30個省市作協主席文學大賽，在媒體上賺夠噱頭。隨后，一個“收購你的夢”的大型活動，又把觸角伸向了文學界之外。
這些活動一個主要的目的，就是讓之前小眾化的起點中文網，與傳統文學對接，與大眾對接。一向以“玄幻”、“魔幻”、“盜墓”、“架空歷史”等題材小說主打，一向是“小屁孩”才看的起點中文網，這幾天也在首頁黃金版位掛上了茅盾文學獎的相關新聞。
新任CEO更大的“一把火”緊隨其后。侯小強透露，一個規劃恢宏的家族史項目，這幾天已經開始悄然公測。“什么叫家族史的項目?就是說你可以在線編輯你的家譜，同時為你家族所有成員寫家族的故事，不但可以是一個人寫，還可以一家人來寫，不但可以寫你家庭，還可以寫你班的、縣的，多人一起來編寫。”
以侯小強的話來說，這是個“有意思的東西”，是個既叫好又叫座的項目。“為什么很有意思?首先我覺得參與感非常強，因為修家譜、寫家族故事不是少數人的需求。這件事情的意義在于：這是中國首次大規模、集體了解家族，首次大規模地記錄歷史。我想對于中國的家族研究來講，對于中國的歷史研究來講，都是非常重要。”
通過這一類似“全民寫作”的活動，侯小強要網羅中國迷人的家族故事，以其強烈的現實性，改變起點文學“玄幻”的帽子。他要建立一個新的交流與寫作系統，在盛大文學上打上自己的烙印。在盛大文學沒有盈利壓力的前提下，他做這一切都異常從容。
閱讀收費與作者分成
陳天橋讓侯不用考慮賺錢的問題，一方面是因為盛大游戲成熟而強大的吸金能力，可以保證整個盛大都活得很滋潤;另一方面，起點中文網的VIP電子閱讀模式，早已經進入良性循環的軌道。
起點中文網的電子閱讀收費模式，是該網創始人吳文輝成功挖掘的，現在吳文輝已轉任盛大文學總裁。“創立這個模式，是因為當時覺得企業模式不健康，很多作者寫作很不穩定，經常寫著寫著中途輟筆，很多讀者對此也不滿意。我們覺得需要為作者尋求一種收入上的支撐;從自身來說，我們企業也需要以一種商業模式來運轉。”
2003年10月，起點首批VIP作品上線，VIP會員計劃正式啟動。吳文輝回憶說：“第一個月，發展了幾百個會員，收入有5000元左右。雖然收入很少，但對我們來說，已經是很不錯的情況了。”從吳文輝的角度，并沒有希望能賺到多少錢，第一個月收到5000元后，起點就開始返還作者的計劃，第一個最好的作者拿到1000元。“作者對這樣的報酬已經很滿意了，我們就覺得這個模式有前景。”
5年之后，這個數字已經有幾百倍的增長。剛剛過去的9月份，VIP閱讀這塊給起點帶來的收入有400多萬元，其中200多萬元以稿費的形式返還給作者。吳文輝評價說：“已經是很良性的狀態。”
侯小強來盛大文學之前任職新浪副總編輯，讀書頻道在他的分管范圍。“其實，新浪讀書一直把起點中文網當做一個最大的對手。”侯小強笑著說，“事實上，起點中文網確實開創了這種收費閱讀的模式，而且制訂這種商業規則，比如閱讀千字交費兩分錢，收入作者一半，網站一半等。后來，新浪讀書實行收費，完全是拷貝起點中文網的模式。”
目前，起點中文網每年能拿到百萬稿費的作者有10多位，能拿到十萬的有100多位，林家成就是每年能拿十萬稿酬的作者中的一位，她說寫作讓她有“一個普通城市的普通白領的收入”。
林家成之前是深圳的一位女中醫，閑暇時候寫了一本《絕色天醫》之后，初步嘗到了起點分成的好處，索性專職寫作。她的風格是起點典型的架空歷史，兼有女性的淡雅清新風格。“一般是白天寫作，每天寫5000字左右，目前最滿意的書啊，應該是《轉世為狐》。”
對她來說，網絡寫作最大的誘惑，第一是那種隨心所欲的傾訴自己夢想的暢快，然后便是經濟上的支持。“經濟誘惑的因素，占了其中半數吧。”她坦言，收費對于作者來說，是求之不得的事。如果沒有這個收入，很少有作者會堅持把一本小說寫完。
在侯小強看來，像林家成這樣通過網絡寫作成為都市白領甚至百萬富翁的人，將來還會更多。“目前只是一個很小的規模，為什么?因為文學產業，很多人認為是小產業，但是我們認為是大產業，因為文學是電影、電視劇、游戲、動漫、音樂的源頭，是上游的東西。我們是做一個平臺公司，要提供無數個產品給大家閱讀。”
他舉了個例子，《哈利·波特》一本書能讓羅琳賺到16億美元，這到底是多大的產業;一本《狼圖騰》可能賺到上千萬。“起點中文網憑什么就不能有一批這樣的人，難道中國人只需要一本《哈利·波特》就夠了嗎?只需要一本《狼圖騰》就夠了嗎?我覺得不是。”
他認為，起點中文網要更大規模地盈利很容易。“因為我們現在閱讀千字收費兩分，我們升到千字三分錢，就馬上多賺50%了。但是我們現在主要還是培育市場，之前是跟作者五五分成，現在要給作者七成，重點還是要培育這個市場。”
產業鏈上的野心
起點中文網未來的方向是什么?在侯小強和他同事的遠景設計中，它應該是“一個提供版權的網站”。而現在，版權交易這塊，在起點整個收入里面比重還是比較小，一年不到1000萬的樣子，大概在10%以內。
“現在大家覺得起點中文網只做收費閱讀，這是對我們的誤解，我們還做版權的交易，像《鬼吹燈》拍成了游戲和電影，是一個文化創意產業。下周就會推出一本雜志叫做《故事》，我們會贈送給2000位導演、制片人。”侯小強說。在這本雜志中，不只是收集了故事，還有梗概、摘選，甚至還有改編方向、投資金融預算等等，都給客戶算了出來。
此外，侯小強還認為，在盛大文學數以千萬冊電子書中，短篇小說適合網絡無線閱讀，現實題材改編影視，玄幻題材適合網上閱讀。“這是一個粗糙的分法，還會有更多更多種類、更多出口的小說。”
他透露，他現在正和中國最大的出版集團談判，討論如何為他們的書在網上閱讀定價。“我們希望網站、出版社、作者三贏，我們不再希望像以前很多收費網站一樣，把人家的書騙過來，賺不到錢。”
在這個版權王國的建設過程中，最大的問題就是盜版盜鏈問題。“我那天跟我們這兒一個白金作者唐家三少聊，他說他的一本書剛寫完，馬上就會有幾百萬個網站轉載。更可怕的是搜索引擎的技術，我們一本正版書，明明在我們這里首發的，我們這里有版權，但是搜出來的全部都是盜版站。”
盛大正在做的一個“秘密事件”之一，是籌劃組建中國最大的律師團，來打擊網絡盜版，文學盜版。本月27日，記者在京遇到了參加2008國際版權論壇的起點中文網版權專員吳疆，他透露，起點中文網狀告云霄閣網站盜鏈的官司正在審理中，結果有望年內公布。
如果此官司能勝訴，起點不僅能獲得物質賠償，更重要的是為以后的此類官司提供參照案例。這對其他盜鏈的網站是個巨大的威懾，如果其他網站撤掉盜鏈的小說，起點中文網的點擊量可以短時間內翻番。
“中國的盜版已經把中國的軟件業、電影業、音樂業毀了，中國整個音樂產業、整個影視產業的價值，現在的營利水平還不如潘石屹蓋一棟房子高。現在要摧毀的是文學產業嗎?”侯小強情緒激動地說。
前幾天，他還給新聞出版總署副署長閻曉宏打了一個電話，跟他提到反盜版的問題，閻的回答是：大力支持。
在盛大文學對外的彩頁介紹中，其核心價值欄，赫然寫著“全球最大的華語原創文學的版權中心”字樣。但侯小強覺得，文學產業在最繁榮發達的時候，往往就是最危險的時候。“盜版這個事情需要各方一起做，如果不做這個工作，我覺得這個帝國的坍塌就是一朝一夕的事情。”
版權為王，即使是目前成功的VIP收費模式，在盛大文學看來也是版權業務的一部分。盛大文學總裁吳文輝說：“電子閱讀本身也是版權業務，是通過對作者的版權進行挖掘之后，變成電子形式銷售給用戶的過程。所以核心還是版權。”
成長的三大煩惱
之前盛大已經擁有盛大游戲、盛大在線兩大業務板塊，新成立的盛大文學是第三大板塊，也將盛大帶入集團化的發展軌道。在盛大董事長陳天橋的架構中，這三者的地位是并列的，“盛大文學的收入只是盛大游戲1%到2%的盤子，但是它的地位和盛大游戲是一樣的。”
在盛大文學之下，其全資公司和投資公司有起點中文網、晉江原創網與紅袖添香網站，原各網站的負責人商學松、黃艷明、孫鵬等已經擔任盛大文學的副總裁。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，這三家網站都會是獨立平臺，獨自發展，各自探索模式。
這一點上，盛大文學的高層已經取得了一致。吳文輝說，“三個網站有不同的目標用戶群，我們起點主要寫男性，晉江是女性言情，紅袖主要是成熟女性和成熟文學類的作品。現在對三者進行完全的整合，對用戶來說不是很合適，目前主要是在做基礎上的工作，比如版權的保護等等。”
IT界資深評論人秦濤認為，新成立的盛大文學充滿生機，但也有三大危機，即盜版問題、以門戶網站為首的競爭對手問題、收費模式的局限性。“這塊大蛋糕以后也是有人要來分的，比如完美就自己做了個文學網站，新浪讀書、搜狐讀書和騰訊讀書也都在發力，當然，盛大文學是模式的首創者，并已經全資或投資最強的三家網站，形成了真正的艦隊，想挑戰它已經不容易了。”
在核心版權這塊，也是利好與擔憂摻雜。本周，新聞出版總署署長柳斌杰在2008國際版權論壇開幕式上的主題演講中稱，版權產業是實現經濟可持續增長和產業結構升級發展的領航產業。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估計，無論在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，國內生產總值(GDP)中核心版權產業所占份額大約在3%-6%左右，全部版權產業大約占10%以上。版權產業被視為21世紀的“朝陽產業”。
而在中國文字著作權協會副總干事張洪波看來，盛大文學要做最大的原創文學提供商，做網絡原創文學的版權經紀人，在前景看好的同時，“軟肋”也很明顯。“網絡原創文學要想發展起來，關鍵是版權經營或者版權代理的問題。版權歸屬沒有權威機構介入，交易的東西就會有很多問題，地基會不牢靠，這就需要版權行政管理機關或者版權公共服務機構的介入。”
他認為，盛大文學是民營機構，缺乏版權登記和鑒定的官方支持。“但是國務院有條例規定只有經過國家版權局批準和民政部注冊，才能作版權集體管理。集體管理的幾項著作權權利，法律規定非常清楚。換言之，法律依據非常明確，如果以代理形式，變相從事版權集體管理的行為，屬于國家版權局和民政部查處的對象。這在國務院頒布的《著作權集體管理條例》上有明確規定。”
他的擔心是，一旦缺乏監督，當著作權完全商業化運作以后，或者作者的權利得到空前的維護，或者作者任人宰割，走向兩個極端。“因為民營機構一旦看到美好的‘錢’景，可能就不會顧忌監督的問題。”
而更大的背景是，整個網絡出版或者數字出版的標準問題一直沒有解決，政府管理一直缺位。“網絡出版或數字出版歸誰管?毫無疑問，新聞出版總署，但是總署對混亂的網絡江湖采取的有力措施，目前沒看到。”
